对话朱啸虎：5年后没有独立的大模型公司

 

来源：视觉中国

作者丨薛芳  编辑丨王伟凯

出品丨深网·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

“我是第一次经历10年为单位的长周期，过去20年也有周期，但都是3年的短周期”，金沙江创投主管合伙人朱啸虎阐述。朱啸虎还是乐观的，在他看来，“创业者充满干劲，中国的创业者不躺平，投资人也不应该躺平。”

         

 

朱啸虎觉得年轻人要乐观一些，虽然当下普通人的体感差一些，但这意味着机会，日本逝去的三十年，也出来了很多好公司，无印良品，优衣库和堂吉诃德。“对个体来说，关注宏观意义不大，还不如关注微观。”

         

 

“微观领域里很多机会，抖音上多少新的品牌，一年出来做到几个亿的，很多很多，别人为什么成功，为什么你在这里悲观躺平？”朱啸虎表示。

         

 

关于这两年大热的AI赛道，朱啸虎告诉《AI光年》，他是不相信AGI的，“我觉得追求AGI，就跟当年搞高能粒子对撞机是一样的，为什么杨振宁就不建议中国去搞高能粒子对撞机，砸几十亿几百亿买下去没有意义的。”

         

 

关于当下中美AI的差距，朱啸虎认为，GPT5能否做出来是个关键点，技术上明年底都会对齐GPT4,“中国在AI应用上的创新是比美国要领先的。一是数据多，二是AI做不到100%取代人。”    

 

         

 

针对近期一级市场和AI领域的一些热点话题，在梅花创投举办的创投十年高峰论坛上，朱啸虎接受了《AI光年》等媒体的采访实录，以下是经编辑和整理后的采访实录。

   

不要听宏观分析师的

媒体：前段时间王冉有个结论，说一级市场已经不存在了，你同意这个观点吗？

朱啸虎：我觉得最主要是退出机制非常不明确，不管是A股、港股还是美股，都没有畅通的退出机制。

 

所以造成一级市场有一个很大的堰塞湖，我觉得现在一级市场至少有十几万亿到二十万亿资产现在没法退出，严重影响了一级市场的后续投资能力。这么多钱都是对中国的创业投资最有兴趣的一些钱，退不出去，怎么再来循环投资，这个是最大的问题。

 

媒体：这种状况下，大家如何保证在牌桌上？

 

朱啸虎：我的观点一直就很明确，不能烧钱，要活到春天。中国和美国过去二三十年很大的一个差异点就是周期性不一样，中国创业投资过去20年，周期都是短周期，三年一个周期。从最早的门户网站到SP业务，再到端游、电子商务，基本上都每三年就换一个主题。投资界讲冬天讲了很多，但是周期很短，一两年就熬过去了，而且后面的高点可能比前面还要高，所以大家都喜欢拿着，也不怕冬天。

 

美国基本都是10年一个周期，从2000年泡沫破裂以后慢慢爬，爬到2009年又是金融危机，然后再慢慢爬回来，现在又是个高点，基本都是10年一个周期。中国可能是第一次经历10年的长周期，什么时候能回来？不知道。下半年美国降息，美股IPO市场会不会回来？不知道。所以，今天我只能说不烧钱先活着，有利润，至少能够有机会看到春天。

媒体：你刚才谈到周期，如何看待这种不确定性，当下有没有机会，机会在哪里？

 

朱啸虎：机会真的还是很多的，不要去听那些宏观分析师讲的，单纯看宏观数据确实都很悲观。当你和创业者多接触，就会觉得很乐观，就会发现中国还有很多机会，现在创业公司为什么这么拼？因为还有很多机会。

 

中国有14亿人口，这个市场本身就很大，我们投资机构不是说没有项目可以投，现在最大问题就是退出不明朗，这造成投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退、怎么退，然后他对一级市场就不敢投，主要是这个问题，并不是说没有机会。

 

媒体：具体哪些领域？

 

朱啸虎：平价消费领域的机会还是蛮多的，我今天晚上见的创业者就是卖清酒的，从今年一月份开始做，现在每天抖音上卖一万瓶。

 

媒体：之前大热的新消费品牌都遇到了困境，你怎么看？

 

朱啸虎：价格刺客肯定是不行，茅台的价格都守不住。你看平价超市9块9的52度的白酒，我们卖清酒为什么卖19块9？今天要打就打平价消费，14亿人口每天还是要消费的，今天没有人愿意为价格去付智商税了，今天在中国消费就是要好产品和好价格，只要做到这两点，我觉得还是有巨大市场的。而且在中国做好的产品，到海外去，也都能卖得很好，我们的美妆产品为什么在日本卖得好，因为价格有优势，产品好。

 

媒体：你也很看好出海？

 

朱啸虎：我现在只投中国人出海，必须借助中国的供应链，中国的供应链太强大了。在越南，电动剃须刀都做不出来，因为小零件特别多，珠三角的供应链真的太强大了。

   

大模型的核心是高质量的数据

 

媒体：你在看一些AI类的项目吗？

 

朱啸虎：我们一直在看，也一直在投。

 

媒体：你之前说不投大模型的，会投AI应用的？

 

朱啸虎：AI应用确实有很多机会，B端应用今年会有很多机会。

 

媒体：在你看来，中美AI的差距有多大？

 

朱啸虎：目前大家都在说ChatGPT4，我觉得国内肯定能对齐，明年年底最晚。现在的核心是ChatGPT5能不能出来，我这次去硅谷，我觉得硅谷现在都开始怀疑到底还有没有GPT5，即使推出GPT5，其在核心的推理能力上有没有一个显著的跃迁，是被怀疑的。

 

以前迭代速度很快，但自从从GPT4推出来以后，到现在15个月了，GPT5还没出来，现在普遍预期最早可能要到年底，才能看见GPT5长什么样子，大家就有一些怀疑，10万大卡、20万大卡、30万大卡，到底需不需要这么多卡？这么多卡叠加以后，到底对核心的推理能力有没有一个显著提高？现在这是一个核心问题。如果GPT5做不出来，我觉得，明年年底了我们都能对齐到GPT4。

 

OpenAI如果底层技术上碰到明显的瓶颈之后，中国在应用的创新肯定会比美国多，因为中国应用场景多数据多。快手的视频大模型明显比sora好，为什么？因为快手数据多。大模型我觉得核心不是算法，是高质量的数据。高质量数据，中国在很多领域是比美国有优势的。

 

媒体：在应用这块，中国是比美国要领先的？

 

朱啸虎：中国在AI应用上的创新是比美国要领先的。一是刚才讲的数据多，二是AI达不到100%得取代人。在很多细分领域肯定是50%取代人，有些是80%，剩下的就是人工补齐，需要人工补齐的时候，中国肯定是有优势的。

 

很多财经数据，在中国是要靠人工清洗的，在美国也要人工清洗。在中国搞人工清洗，这个方面有优势，人多，而且便宜。只有把干净数据喂到模型里面去，出来的财经分析报告才是准确的。美国是砸更多钱去搞大模型了，今天根本看不到这个可能性。

 

媒体：现在应用层你有没有看到让你比较心动的机会?

 

朱啸虎：真的很多。比如AI面试，现在已经是校招的标配了，大部分校招都会用AI来面试。用AI视频来做广告，很多细分行业都有机会，尤其是B端。C端我们讲的是用户渗透率，当用户渗透率到20%以后，C端的应用会爆发起来。为什么Facebook的社交全军覆没，就是因为那时候用户没到百渗透率百分之到20%，做社交全浪费时间。

 

今天大模型已经取代了搜索，我现在搜索都不用百度了，我用通义千问，它直接给我结果，比我一个一个点击链接要方便很多，大模型在取代搜索上，能看到用户体验比以前好很多，但是在C端应用上，还是太早了。我之前说过，明年我们会看C端应用。

 

媒体：你刚才谈到了中国在应用层的优势，这个领域有没有可能出来万亿规模的企业？

 

朱啸虎：今天还看不见，讲这些东西都太虚了。但从这个历史来看，肯定是每一代都是比上一代要放大一个数量级。PC互联网时代是搜索，移动互联网时期是推荐，AI时代到底是什么？现在没有人知道。

 

媒体：这是不是关乎超级应用，会有一个超级应用吗？

 

朱啸虎：肯定会有，但什么形态，目前是不知道的。抖音是移动互联网出来了六七年以后才有的，移动互联网刚出来的时候，怎么会想到是推荐式的短视频是超级应用？根本想象不到的。

        

美国人把钱烧掉了，我们就不用烧这个钱了         

 

媒体：英伟达成为新股王，你怎么看英伟达？

 

朱啸虎：英伟达核心的问题是Scaling Law(尺度定律)有没有效，如果无效，英伟达的股价会跌得一塌糊涂。最关键的核心，就是今年年底美国到底能不能出GPT5，如果是10万张卡、20万张卡搞下去，还见不到核心推理能力提升，英伟达就完蛋了。当然黄教主确实很会销售，它搞一个主权 AI，每个国家都要去买自己的AI芯片，所以它今年的股价应该是能撑得住的。

 

媒体：如果GPT5出不来，国内市场会是什么样的？

 

朱啸虎：这个就能说明AI是真的不能100%取代人，最多可能在某些细分领域做到80%，剩下20%要人工补齐的，这个更适合中国的创业公司。

 

媒体：你觉得AGI是一个浪漫的想象？

 

朱啸虎：对，我是不相信AGI的，至少在今天，你问那些学者，他们也都不相信在今天的技术架构下能实现AGI。我觉得追求AGI、Scaling Law(尺度定律)，就跟当年搞高能粒子对撞机是一样的，为什么杨振宁就不建议中国去搞高能粒子对撞机，砸几十亿几百亿买下去没有意义的。

 

今天美国人有钱，让美国人去砸卡，20万张卡、30万张卡到底有没有效，他们去砸试试看，对吧？他们把钱烧掉了，我们就不用烧这钱了。他们如果成功了，我们最只需要花1/10的钱，那干嘛去在前面试错。

 

媒体：你怎么看前几天苹果发布会推出的端侧智能？

 

朱啸虎：我觉得苹果的发布会非常有意思，它至少说明两个问题，最重要是用户体验而不是技术。你看它的计算器，没啥技术，但是用户体验就特别好，特别棒。苹果重新定义了入口为王，所以还是入口为王。

 

今天他也可能用OpenAI的GPT，但它不给GPT导用户，不用注册就可以用GPT，就是我不给GPT导用户，只统一接口去访问GPT的服务；我可以随时切掉，谷歌每年给苹果100多亿美金，在苹果的设备上的搜索才是Google。

 

今天苹果和OpenAI双方是免费的，我免费用你的服务，但我也不给你用户也不给你付钱。如果谷歌追上GPT4，还给苹果100亿美金，iPhone会用谁？最终还是入口为王，苹果自己也在做大模型，如果没有GPT5，我觉得到明年所有人都到GPT4水平，那可能就是用苹果自己的大模型了。

 

媒体：这么看来大厂还是有优势的，创业五虎会继续洗牌吗？

 

朱啸虎：我的看法是，5年以后根本就没有单独大模型公司，只有应用公司或者云服务公司。云服务公司免费提供大模型这样的接口。它是基础服务，基础服务一定会和云在一起。

 

媒体：你怎么看大模型降价？

 

朱啸虎：如果是同质化应用的话，必须讲价值，今天的中国大模型几乎没有差别的，最终就只能拼价格，如果在产品和服务上和别人有差异，我觉得有一个价格的差异，客户企业也是愿意的。尤其是很多金融机构，更在意的是服务质量。

 

媒体：你给AI创业者有什么建议？

 

朱啸虎：聚焦落地场景，让你的用户一看到你的产品就尖叫。要聚焦到垂直行业里，懂你的客户，懂你的客户要什么东西。